在狱咏蝉并序
余禁所禁垣西,是法厅事也,有古槐数珠焉。
虽生意可知,同殷仲文之古树,而听讼斯在,即周召伯之甘棠。
每至夕照低阴,秋蝉疏引,发声幽息,有切尝闻。
岂人心异于曩时,将虫响悲于前听。
嗟乎,声以动容,德人以象贤。
故洁其身也,禀君子达人之高行,蜕其皮也,有仙都羽化之灵姿。
候时而来,顺阴阳之数,应节为变,寄藏用之机。
有目斯开,不以道昏而昧其视,有翼自薄,不以俗厚而其真。
吟乔树之微风,韵姿天纵,饮高秋之坠露,清畏人知。
仆失路艰虞,遭时微徽。
不哀伤而自怨,未摇落而先衰。
闻蟪蛄之流声,悟平反之已奏,见情沿物应,哀弱羽之飘零,道寄人知,悯馀声之寂寞。
非谓文墨,取代幽忧云尔。
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
不堪玄鬓影,来对白头吟。
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
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余心。
在狱咏蝉并序译文
余禁所禁垣西,是法厅事也,有古槐数株焉。虽生意可知,同殷仲文之古树;而听讼斯在,即周召伯之甘棠,每至夕照低阴,秋蝉疏引,发声幽息,有切尝闻,岂人心异于曩时,将虫响悲于前听?嗟乎,声以动容,德以象贤。故洁其身也,禀君子达人之高行;蜕其皮也,有仙都羽化之灵姿。候时而来,顺阴阳之数; 应节为变,审藏用之机。有目斯开,不以道昏而昧其视;有翼自薄,不以俗厚而易其真。吟乔树之微风,韵姿天纵; 饮高秋之坠露,清畏人知。仆失路艰虞,遭时徽纆。不哀伤而自怨,未摇落而先衰。闻蟪蛄之流声,悟平反之已奏;见螳螂之抱影,怯危机之未安。感而缀诗,贻诸知己。庶情沿物应,哀弱羽之飘零; 道寄人知,悯余声之寂寞。非谓文墨,取代幽忧云尔。囚禁我的牢房的西墙外,是受案听讼的公堂,那里有数株古槐树。虽然能看出它们的勃勃生机,与东晋殷仲文所见到的槐树一样;但听讼公堂在此,像周代召伯巡行在棠树下断案一般。每到傍晚太阳光倾斜,秋蝉鸣唱,发出轻幽的声息,凄切悲凉超过先前所闻。难道是心情不同往昔,抑或是虫响比以前听到的更悲?唉呀,蝉声足以感动人,蝉的德行足以象征贤能。所以,它的清廉俭信,可说是禀承君子达人的崇高品德;它蜕皮之后,有羽化登上仙境的美妙身姿。等待时令而来,遵循自然规律;适应季节变化,洞察隐居和活动的时机。有眼就瞪得大大的,不因道路昏暗而不明其视;有翼能高飞却自甘澹泊,不因世俗浑浊而改变自己本质。在高树上临风吟唱,那姿态声韵真是天赐之美,饮用深秋天宇下的露水,洁身自好深怕为人所知。我的处境困忧,遭难被囚,即使不哀伤,也时时自怨,像树叶未曾凋零已经衰败。听到蝉鸣的声音,想到昭雪平反的奏章已经上报;但看到螳螂欲捕鸣蝉的影子,我又担心自身危险尚未解除。触景生情,感受很深,写成一诗,赠送给各位知己。希望我的情景能应鸣蝉征兆,同情我像微小秋蝉般的飘零境遇,说出来让大家知道,怜悯我最后悲鸣的寂寞心情。这不算为正式文章,只不过聊以解忧而已。
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深秋季节寒蝉叫个不停,蝉声把我这囚徒的愁绪带到远方。
那堪玄鬓影,来对白头吟。怎么能忍受这秋蝉扇动乌黑双翅,对我一头斑斑白发,不尽不止地长吟。
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秋露浓重,蝉儿纵使展开双翼也难以高飞,寒风瑟瑟,轻易地把它的鸣唱淹没。
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予心?有谁能相信秋蝉是这样的清廉高洁呢?又有谁能为我这个无辜而清正的人申冤昭雪呢?
在狱咏蝉并序注释
在狱咏蝉并序创作背景
这首诗作于公元678年(唐高宗仪凤三年),当年屈居下僚十多年而刚升为侍御史的骆宾王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,遭诬,以贪赃罪名下狱,此诗是骆宾王身陷囹圄之作。
在狱咏蝉并序赏析
这首诗前有一段序,而一些唐诗选本往往只录诗,对序则弃而不录。其实这段序文与诗是一有机整体,诗中比兴寓意,亦即自然之物与人格化身的契合,是以序文的铺叙直言为前提的。诗人在这段序文中叙说了自己作诗的缘起,叙说了蝉的形态、习性及美德,抒发了自己“失路艰虞,遭时徽纆”的哀怨之情。 首联“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”在句法上用对偶句,在作法上则用起兴的手法,以蝉声来逗起客思,诗一开始即点出秋蝉高唱,触耳惊心。接下来就点出诗人在狱中深深怀想家园。 颔联“那堪玄鬓影,来对白头吟。”一句说蝉,一句说自己,用“那堪”和“来对”构成流水对,把物我联系在一起。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,以至下狱。大好的青春,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折磨已经消逝,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。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,还是两鬓乌玄,两两对照,不禁自伤老大,同时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时代,也何尝不如秋蝉的高唱,而今一事无成,甚至入狱。“白头吟”三字于此起了双关的作用,比原意更深入一层。十字之中,什么悲呀愁呀这一类明点的字眼一个不用,意在言外,充分显示了诗的含蓄之美。 颈联“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”两句中无一字不在说蝉,也无一字不在说自己。“露重”“风多”比喻环境的压力,“飞难进”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,“响易沉”比喻言论上的受压制。蝉如此,诗人也如此,物我在这里打成一片,融混而不可分了。 尾联“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予心? ”秋蝉高居树上,餐风饮露,没有人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。这句诗人喻高洁的品性,不为时人所了解,相反地还被诬陷入狱,“无人信高洁”之语,也是对坐赃的辩白。 这首诗作于患难之中,感情充沛,取譬明切,用典自然,语多双关,于咏物中寄情寓兴,由物到人,由人及物,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,是咏物诗中的名作。
作者简介
骆宾王[唐代]骆宾王(约619—约687年)字观光,汉族,婺州义乌人(今浙江义乌)。唐初诗人,与王勃、杨炯、卢照邻合称“初唐四杰”。又与富嘉谟并称“富骆”。高宗永徽中为道王李元庆府属,历武功、长安主簿,仪凤三年,入为侍御史,因事下狱,次年遇赦,调露二年除临海丞,不得志,辞官。有集。骆宾王于武则天光宅元年,为起兵扬州反武则天的徐敬业作《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》,敬业败,亡命不知所之,或云被杀,或云为僧。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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